密会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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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晚饭几乎是宵夜，所以喻文州想了想，也就没点太多。先上来的是两盅汤，王杰希掀开推到自己面前的那盅，大片暗绿叶子与小块肋排同炖，尝起来一股清苦的香味：“这是什么？板蓝根？”
“嗯，你热伤风了吧，嗓子有点哑。”喻文州说，“生熟地煲龙骨又死活接受不了。”
之前采访时他把这道菜品跟黄少天的聒噪相提并论，喻文州就一直拿这事打趣。王杰希对他的观察能力不置可否，但看看他给自己点的天麻乳鸽，不可抑制地皱眉：“又开始头痛？”
喻文州有一点头痛的毛病，不严重，但几乎每次赛季末夏休期都会犯一下。一半是苦夏的缘故，另一半倒像是一整赛季的责任和殚精竭虑迫得人把自己身心维持在最佳状态，松下一口气时放任自己小病小灾一把，权当调剂。
”啊……昨晚没睡好，你知道，嗯……太兴奋。”喻文州看了他一眼，低下头抿起嘴角像在忍笑。
有点可恶。王杰希想，这人今天心情未免太好，笑得简直像身后有九条尾巴在不停摇啊摇。
“你笑什么？”
喻文州抬起头，这次真笑出来。
王杰希定定看着他，不变应万变，眼神里写着必须给我一个说法否则饶不了你。
结果就是对方支额抚眼笑得更厉害，只差没把脸伏进臂弯里去。喻文州笑起来几乎没有声音，肩背细细在抖，用个不恰当的形容叫做花枝乱颤。过了好一会儿自己停下来，伸出一根指头晃了晃，“王杰希大大，千万别皱眉，两只眼睛都一样大了。”
该死的⋯⋯真想抓过那只指头咬一口以示惩罚看他还笑得这么没心没肺。念头一转，又觉得这样孩子气的喻文州，真是难得。
所以他也笑了，摇摇头，“别闹了，不是饿了吗？快点吃，待会儿回去帮你揉揉。”
他们开始认真吃饭。生滚鱼片粥雪白粥面撒上碧绿葱花和细姜丝，熬得滑嫩；新鲜萝卜糕煎得微焦，鲜香扑鼻；罗汉上素一堆五颜六色的蔬菜，胜在清新爽口。粤地出身的蓝雨队长心满意足地盖章认证：十分地道，下次还来。
王杰希叫人买单后握着一杯茶，似不经意地问了句：”去哪儿？”
他用的是特殊疑问句，可弦外之音如喻文州辈如何不懂。喻文州看着对面的恋人——嗯，恋人，他在心里对自己强调了一遍——慢慢弯起嘴角。
“其实我定了酒店——”
戏谑的眼神他藏都没藏，于是王杰希回了他一个“老实点”的眼神。
喻文州就真的老老实实表示：“但都到这里了，自然是去杰希你家咯。”形似恳切的言辞之后他忽然倾身向前伸出手，指尖碰了碰王杰希握杯的手，一触即回，“还有一个问题我没回答呢。”
垂下的睫毛掩住了细碎的光，声音又低又柔但字字清晰。喻文州给了王杰希下午那个纠缠在亲吻间的问题答案。
“我想你了。”
蓝雨的战术路线多数时候走防守反击，蓝雨的剑客多数时候更像刺客，所以蓝雨的战术大师最后这句话简直是舍命一击的效果，什么理智精神的防御都统统失了效。饶是王杰希都呆了一霎，自觉心脏跳停了两拍。
喻文州玩战术，但是喻文州也擅长直截了当，或者他的直截了当也是战术的一种。他在季后赛失利的记者招待会上沉着冷静地爆发了回，那句“像这样的胡说八道，恕我们也不能接受”，职业圈恨不得排队点赞。一场招待会下来，对外安了惑，对内定了心，连复盘反省都不用再开，干脆利落地放了假。蓝雨一个赛季努力拼搏，输也输得坦荡，士气不减，一如既往。
大概荣耀的印记深入骨血，亦或平日里习惯了太多事情需要前情后果兜兜转转想得太细太多，再或是喻文州这个人绵里藏针观机而动的刻板印象已深入人心——换言之他明摆着跟你玩心的时候，说什么都别太信。
可他自己也说过，没有阴谋就是阴谋。
——或者说，如果你觉得没有阴谋，那就是没有阴谋；如果你觉得是阴谋，那阴谋就来了。
我相信你没有阴谋。
所以，你给我看的是，你的真心。
对不对？
对不对，文州？
情不知所起，同样的，情也不知所终。
怨不得谁，人类本性如此，善于喜新厌旧，更善于遗忘和否认。两厢都是聪明人，年纪轻轻，见识过荣耀巅峰也陷落过低谷泥沼，拎得清人情世故也习惯了不动声色，纵然当得起老成持重的评价，却也还单纯——这世上哪有不经过自我怀疑就能确立的人生？追求过喜怒无常的荣耀女神，知道得到一个青眼相加有多艰难多短暂，所以面对一介凡人的自己和对方，要他们相信天长地久比不信难。
谁都没真心怀疑过对方，但谁的举动看上去都像在怀疑。
总是在试探，小心翼翼交出自己的心意。又总是在试探，你，能不能给我更多一点？
他们一直都是有默契的，太懂得身为战队队长的立场，太懂得对胜利的渴望，太懂得前路晦暗不明，因此默契地相爱。他们记得如何相识，记得多年前十一月夜风中的一次全无私心的促膝长谈，但谁都不曾有过表白，甚至都快记不清何时开始有了亲吻和身体交缠。他们一年中的交流多数是隔空对话，有赛程时寥寥几次面对面，是赛前赛后的握手，休息通道上的狭路相逢，然后就是赛场上见真章，用一种“因为爱你和尊重你所以要拼尽全力战胜你”的狠劲来试图葬送对方一周或一年的努力。
直至每年夏休，在肩上担子稍稍放了那么一放的时候，他们会安静地隐秘地，来一次约会。
几乎是一进门，所有的情绪就爆发出来。行李被随意地丢在旁边，玄关的灯也没开就拥抱在一起。说不上谁更主动些，或者谁更疯狂些，想念这种东西无法量化，但能生生在人心里磨出一股邪火。
我们上一次见面是多久以前？我们上一次相处是多久以前？为什么我还没有完全得到你？
王杰希比喻文州高一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线捧牢了他的脸，亲吻如同啃噬，但对方毫不示弱地反击。疼痛和酥麻一起侵袭着大脑，两个控场狂都想拿回自己的主场，带着一点期待和焦躁，抛弃掉自己日常的顾虑、克制与优雅，就像要比谁更凶狠一样。不单纯是渴望，他们还是在试探，像赛场上的交换，几乎是刻意地带去伤害，又硬吃下受到的伤害，但大脑当了机，一时间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清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想证明什么。
幸而疯狂也只是短暂的，然后是唇舌轻柔地缱绻交缠，寻找到每个伤口加以抚慰，甚至容得下一点呢呢喃喃的抱歉，仿佛刚才的混乱只是一场意外。他们找回了理智，还是联盟里那个淡然细致的王杰希，与温柔和善的喻文州，这个世界上彼此最好的情人。
喻文州衬衣底下透出一丝香水的气息，被体温蒸腾得愈发明显，那是西洋杉的清冷混上一点香根草的浓郁和安息香的甜美。王杰希分神地想，自己大概是真的感冒了，下午的时候都没有闻到，但那个香水真的适合他，又坚定又广阔又温暖，这才配蓝雨的基石。
他们以为这一刻漫长得无边无际，但怎么就在这时忘记了世事无常呢？
一团毛球从两人中间挤过，肉垫子满不在乎地踩着他们光裸的脚背，甚至极不耐烦地叫了一声。
“喵！”
TBC